海洋所 张庆功
我站在黎明的海边,潮汐的脸怎么擦也擦不干。
船,越驶越远,耕耘犁起的浪花,越过黄海、南海,越过太平洋,朝着自己心仪的海域开放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,我当过水兵,那时海军的舰船老旧,只能在近海转悠;只有远洋公司的几艘货船可以远航,谁家里如果有人在远洋公司船上工作,都会让人十分羡慕。人们叫他们海员,而不叫船员。
这几年,我们的舰船像下饺子。辽宁舰更是实现了我们的航母梦,随着多种新型舰只列装,为我们走向深蓝提供了可靠保障,我们的海军不再只是家门口的海军。第二艘航母的下水,进一步彰显了实力,让我们深受鼓舞。
因为曾经是水兵,对舰船就多一份情感,多一份关心。退役,二十多人来到海洋研究所,面临分配,大家都愿意上船工作。但上船的名额有限,战友们各显神通,七三、七四年的老兵发挥他们善于交际的优势,都如愿上了船。我没能上船,当时失落了好一阵子。
虽然以后还有上船的机会,但时过境迁,结婚后就多了约束,人家不同意,我也很无奈;有孩子以后就明白人家是对的,还是一起照顾孩子更方便些。
那船,出海返航捎回咸腥的新消息,常常挑逗我的“味蕾”。即使不上船长期工作,如果有出海的机会,我也愿意。
婚后半年,科学二号出海需要帮助工作,我欣然前往。虽然算不上远航,只是在东海、舟山群岛海域转悠了二十多天,期间因为避风和补给,分别停靠上海浦东、舟山和温州。在浦东休息的时候,乘交通艇去浦西购物,到大世界看演出。在舟山停靠嵊山镇,我去赶集,还买了两条黄姑鱼。在温州的时候逛市容,看见路边摆满摊位,觉得很新鲜;看见前店后厂的卖鞋师傅那种忙碌状态,感觉我们太清闲了。返航的时候,捎回几斤酸橘子。那个金秋十月,过得特别有滋味。
再次出海是三十年以后了,在我的要求下,真正冒充了一次专家。那是一次南海钻井平台相关的任务,由于任务的单一性,用综合考察船成本过高,所以没有使用本所船只。我们由青岛飞到深圳,租用一条不大的民船出海。
先在蛇口工业区某设备公司对钢索系统进行试组装,预留安装仪器的位置。因为这部分主要由公司方负责,我们要配合工人来完成;工人则对技术要求征求我们的意见,我们必须给出明确说法。在工人调试钢索的时候,我们调试仪器。
这是中海油的钻井平台,位于番禺以南海面。我们早晨驶离码头,经过香港,一路南下。吃过午饭,在航行途中展开钢索,整个后甲板弯弯曲曲都是钢索。工人对钢索进行最后的检查,每一个锁扣都确认连接牢固。我们依次安装水泥沉块、发射器、浮球。我认为这个浮球位置应该远离发射器,以免阻挡信号,但我是冒充专家,提议不被采纳,而且这一段钢索是在陆地设计制作好的,在海上已经无法更改,也只好这样。往上再安装测速仪、浮球、温盐、浮球等等。最上方多安装三只浮球。整条钢索安装完毕,已经是午夜。风浪越来越大,几个工人开始有晕船反应。厨师招呼开饭,有菜有肉有鱼,香喷喷的米饭,还有美味的汤。工人面对可口的饭菜有些踌躇,勉强吃一点,没一个能吃掉自己那一份。我,还好,虽然头稍微有点晕,但眼前的饭菜还是一扫而光。夜宵后,我们对仪器做最后测试,确定可以正常运行。船,摇晃得厉害,测试起来很不顺利,抓住线头的手,几次才能对接成功。测试完毕,天快要亮了,我们回舱眯一会儿。天大亮,刚好抵达平台附近。风浪太大了!
直升机放下两只吊笼,由于船总在摇晃,几次调整角度,才与甲板对正。两个工人进入吊笼,由直升机吊上平台。直升机回来垂下吊索,吊起钢索系统。风太大,原计划正面吊装方案不能实施,同船长协商解决办法。船长比较灵活,提议由侧翼吊装,然后利用风力和海流把设备推到预定位置。指挥若定,船长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了决定性作用。直升机吊起钢索的上端,船用绞盘控制稍下一些部位,船只离开平台远一点,以防风大将设备送入平台底部,造成缠绕损坏设备。直升机上升,钢索接近直起来的时候,松开绞盘。一条长龙腾空而起,最上端被送上平台,早已等在那里的工人接住迅速固定在平台一角的钢架上。所有仪器沉没于海面以下。海面上只有一段连接平台的钢丝绳,这段钢丝绳打上闪光条作为警示性标志。
任务完成了。我们返航,在经过香港那条狭窄水道的时候,水面异常平静,看着两岸明灭的灯火,我睡着了。
退役参加工作后只有这两次出海经历,当水兵的时候经常出海。国家海洋局第一船大队,主要任务就是海洋调查。我所在的曙光09号船,是为科学院服务的,经常任务是海洋断面调查、海底取样等等。那时的基础性调查,为今天的科学研究、国防建设都具有重要意义。
作为海洋研究机构,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的船舶,由水星号到科学一号,是一个换代的过程。一年前科学一号退役,全新的科学号海洋综合考察船投入使用,将开启新的航程。
好风凭借力,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也如同一艘航船,动力十足,正瞄准海洋科学前沿,启航。